半盏玫瑰茶要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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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匿花期】迷香禁瘾

「5.21——20:00」

和老师换了时间,所以提前发了。


花名:曼陀罗

上一棒@_春日出逃- 

下一棒@月终曲. 

——————

*OOC

*勿上升

*民国/间谍/破镜重圆/微虐

*私生少爷×旗袍小妈

*1w+ 一发完


第一次写民国谍战,其实和小妈关系不大,

各个方面都有不严谨的瑕疵,

看个设定乐呵就好。

建议不了解历史背景的小朋友先百度,

不要问一些动动手指就能找到的历史问题。




—01——


“号外号外,马家大少爷被刺杀于香港!号外号外!”报童拿着报纸在街上叫卖,一位一身淡茶色格子风衣的男子买了一份报纸,边走边低头读报,拉低的帽檐正好遮住他风华绝代的一双美目。


“哎呦,这死的不是马老太爷的接班人吗?那马家可要后继无人了。”


“那混世魔王比马老太爷更不是人,据说前些日子在外滩就玩死了两个女人,我看死得好。”


“报纸上还说什么新政府要员呢,这不汉奸吗?活该被打死。”


男子的风衣衣摆走路带风,他面不改色地走过路人的议论纷纷,走到一根路灯杆下驻足读报,一副正等待有轨电车的模样。旁边一位身穿白色风衣的女子余光瞥到来人,红唇微动,放眼望去,两个人被黑色的电线杆割裂成两张毫不相干的照片。


“昨夜任务失败,‘金凤’牺牲了。”


“金凤”是军统上海站行动小组一位女组员的代号,她容貌姣好,身手矫捷,常年跻身于上流社会宴请舞会,专门负责暗杀沉迷女色的叛国官员与日本将领。昨夜任务的刺杀对象是日军驻上海司令部的军需部副部长兼新政府政治部部长钱春,他常年流连烟花场所,未曾想这次“金凤”失了手。男子帽檐下的眸子流转痛意,白皙的右脸颊上三颗痣也黯淡下来,他咬紧牙关:“钱春在巴黎大学做过讲师,‘忍冬’即将抵沪,他必须做掉。”


“昨夜一事后,他身边安保严密,现在整个上海,没有合适的人可以靠近他。”


男子合上报纸,抬头看向不远处响铃的电车:“交给我吧,这段日子你的小组保持缄默,不能再有人牺牲了。”


“是。”


红灯闪,绿灯亮,人群流动如水,絮语随风而逝。



‹›



极司非尔路76号。


“一群饭桶!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周溪川怒吼着一把把文件重重砸在地上,一群黑色中山装的特务垂头噤声。“两个!这周新政府已经死了两个要员了!你们说说,你们抓到什么了吗?我是不是千叮铃万嘱咐,让你们保护好钱部长,结果呢?”


“说话啊!!”


周溪川是76号特务委员会的行动处处长,早在马嘉豪在去香港的飞机上被刺杀时,他就被上面严令斥责。其中一个人微微抬头,战战兢兢地回答:“昨夜是马鹏辉的晚宴,那马老太爷的性格您也是知道的,席上那么多政府机要官员和各路大佬,咱们也不好布控太严。但是这晚宴邀请函是严格发放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让抗日分子钻了空子……”


“行,你们真行啊,还有前天那个女的,谁让你们打死的?要信息信息查不出来,要线索线索没有,死人怎么说话?!”


“报告周处,我们查出来,这个女的代号为‘金凤’,是军统上海站行动小组的成员。”另一个人大胆开口。


周溪川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现在要知道的是,昨天是谁动的手!!”


接话的人低下头,不敢再言语,显然是再无进展。


门口响起敲门声,打断凝固的空气,秘书站在门边,面露难色:“周处,特高课来电,找您的,说是今天又有一个日本军官出了事。”



—02——


黑色奔驰转过花园的绿化与喷泉,稳稳停在公馆门口,等在门口的女佣看见车牌,恭敬地上前开门,一只擦得锃亮的皮鞋落地,一角黑色大衣露在车门边。“二少爷,欢迎回家。”华棠深鞠一躬,准备上前接过男人皮手套提着的箱子,男人手向自己的方向避了避,薄唇一抿,她便识相地收回手,候在一边。


马嘉祺环顾四周,眉心讥诮,一双薄情冷性的凤眼闪出寒光。这马公馆是他第一次进,喷泉造型新式,花坛繁花累累,华丽得不比卢浮宫差到哪里,若不是方才来的路上,路上的日本宪兵队行来走往,完全想象不出这公馆会出现在乱世中的上海。马老爷子本名马鹏辉,这年头生意并不好做,可马老爷子自起家手上就沾着人命,白道黑道都吃得开,谁登得高位,他便第一个上前献一杯酒,不管是从前的英国人,法国人,还是现在的日本人。如今马老爷子打点上下,为大儿子蹭上了上海伪证府的交椅,马家更是如鱼得水,喘一口气,上海滩都要震一震。按理说,马家少爷是实足的尊贵,只可惜马嘉祺的母亲是个没名分的,马老爷子玩得开,留了风流账,罪过都由那可怜的女人承担。马嘉祺的母亲被正房太太一道白绫逼断了魂,他这私生子的身份也不受待见,不到十岁就被马老爷子送到了外面,若非如今马老爷子上了年纪,正房所出的马大少爷在香港被人一枪毙命,也不会叫他回来。


“老爷子在家吗?”马嘉祺边问边抬步往里面走。


“没想到二少爷您的航班提前落地,老爷去看电影了,要晚些回,家里只有四姨太太在。”


马嘉祺脚步一顿,眉尾轻挑:“四姨太?”


马嘉祺人未到上海便听说了,这马家两年前新进门的小妈,是个人物。整个上海滩都知道,马老爷子风流不断,男女皆吃,上了年纪也不闲着,在外头四下采花撩草便如老饕,但抬进门的却少,也不知道这春梨园的当门戏子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马老爷子只听了两场戏,就大手一挥,成箱的黄鱼抬进梨园,赎了人回家。


高门大户纳姨太太在上海滩本不新奇,可新奇就新奇在,这马家的四姨太太是个男人。外人都说,那戏子的眼睛像极了祸国殃民的妲己,马家死了大少爷,日后若他有些手段,马家便是他的,故而配马老爷子这半座坟堆,委屈也不委屈。


“丁程鑫,有趣。”那时候马嘉祺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看着查来的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背景,若有所思,勾唇一笑。


他走进马公馆,一楼客厅正把麻将搓得稀里哗啦响,一众身穿华服的太太坐在麻将桌四周,上海话说得热闹,好像那熬了糖浆的蜜,把乱世的硝烟气涂抹遮掩干净。华棠走近一位短发旗袍男子身边,低低地提醒了一句。


“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03——


马家的正房太太病逝,二姨太与三姨太都人老珠黄,被马老太爷丢去郊区的宅子里,如今这宅子里最得马老太爷心的便是这四姨太太,尊称一声“太太”也未尝不可。那男子在一众脂粉气浓艳的姨太太中并不突兀,却比那些女子更多出几分别样的美,一身细绣云纹的旗袍包裹全身,瞧得出身段可人,腰肢堪握,细柳般的身子又又几分男性的韧。那旗袍用得是整个上海滩最好的料子,在阳光下一皱一褶都闪着粼粼光晕,显得四姨太得宠,也显得马太爷身份。穿一身旗袍的男子实在少见,他如此着装,可见不是马嘉祺那没良心的老爷子喜欢,便是这戏子勾人上位的手段了,可不管如何,只要他坐在马家姨太太的位置上一天,整个上海滩,就没有贵太太敢给他脸色瞧。


座上搓麻将的男子斜斜地瞥了一眼,眸光端的不冷不热,可那双眸子真如坊间传闻那样,狐狸精般倾国倾城的眸子飞挑起眼尾,便是纣王看了,也要心上停跳半拍。马嘉祺目光远远描摹着麻将桌上传说中的小妈,丁程鑫远山黛色般的眉尾落下一点痣,如雪白宣纸上点睛一笔,震得他眼底一颤,手中皮箱险些落地。


几位姨太太见到马嘉祺,皆露出意外的神色,看向主座上的丁程鑫。她们都知道马老爷子有个私生子养在国外,可却不知是这般仪表堂堂,看起来不像个酒囊饭包,怕是为了马家这金山银山,未来要有一番腥风血雨。


马嘉祺并未向前,收起眼底震颤,微微颔首,字尾生涩:“小妈好。”


初见面便不恭敬地称人“小妈”,又毫不客气地像看仇人一样看丁程鑫,几个姨太太眼底着了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品到几分火药味。丁程鑫扭过头,眼神瞥过马嘉祺提着箱子的手,艳丽如花的面容上涌出两个笑窝,看似并不介意:“哎呦,二少爷抵沪,怎也不来个信?我也好让人去机场接接二少爷。”他又看向旁边几位噤声的太太,笑意自如:“既然家里回了人,我还要好好给二少爷接风洗尘,今天就到这儿吧,我送送各位太太。”


几位姨太太连声说不必,高跟鞋踩得哒哒响,逃也似的把战场还留给马家这两尊佛。丁程鑫把人送走,踩着皮鞋带着笑意去帮马嘉祺提箱子,马嘉祺手一收,泠泠目光带着审视意味扫过那张艳绝无双的脸蛋,几分不可置信在凤目中流转,终淡成一声压抑仇恨的鼻息,兀自向楼上走去。


“二少爷这是带了什么紧俏物件,碰也碰不得?瑞士的表,还是巴黎的香?”丁程鑫未追上去,抱臂站在台阶下莞尔调笑,示意华棠上去带路。“房间我让小棠收拾好了,二少爷先歇息会吧,待会老爷回来,再喊二少爷下来吃饭。”


马嘉祺背影一晃未晃,头也不回,丁程鑫盯着他提箱子的手,眉心舒展开来,往自己房间去了。



—04——


门敲响三下,丁程鑫开口“进”,华棠端着咖啡走进丁程鑫屋子。坐在书桌前面的男子转过头,已不是方才一身繁复华丽的旗袍,衬衫外套了一件浅鹅黄色的居家毛衣,瞧得整个人儿太阳光似的干净温暖。他接过咖啡杯,一双美丽的眸子敛起媚意,声音却不似方才在姨太太面前那样甜似蜜糖,冷静而清晰:“怎么样?”


“确定了,长泽千英已死,先生好枪法,周溪川这些日子怕是要忙得脚不点地了,没工夫来关心马家的新鲜事。”


两个小时前,中心大酒店死了一位新抵沪的日本高官,狙击子弹正中眉心,宪兵队大肆搜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马公馆的车路过了那一条街,一身学生装的年轻学生,转眼就摇身一变成了马公馆里搓麻将的旗袍佳人,还有诸多姨太太无意成了陪打麻将的证人。谁都不知道,大名远扬的马家四姨太太,并非梨园佳人,也并非绣花枕头,而是阴影里一把让侵略者喋血的尖刀。


丁程鑫眉心未舒展,他靠在皮椅上揉了揉太阳穴:“马嘉祺呢?”


“电台已经到手,进了屋便没出来。”华棠说到这里,小鹿般清亮的眸子一紧,“先生是担心他认出您来吗?”


丁程鑫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盒子,里面静静卧着一块碎了表盘的手表。他的手指抚过那破碎的玻璃,眼前闪过巴黎大学里那一泼相识的咖啡,香榭丽舍大街上并肩而行衣袖下微凉的指尖,艾非尔铁塔下落日余晖晕开的吻,还有惨白哥特建筑下一抹在雪地里蔓延的血色。他居高临下,站在风雪背处,看着熟悉的人声嘶力竭,跪在雪地上哀泣欲死,一双意气风发的凤眼从未有过的绝望,却只能握住雪上几片被子弹击碎的表盘玻璃,在迟到的一分钟距离里走尽了一辈子的懊悔与不置信。


丁程鑫如愿在第二日报纸上叛徒的名单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从巴黎到重庆,从重庆到上海,这样大的距离与骗局,让丁程鑫也感到恍如隔世。他闭上眼睛,脑仁格外的痛:“我今天给了他提示,他何等聪明,已经认出来了。”


“那先生要不要和他挑明?他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万一对您下手……”


“不着急,从我在香港射杀马嘉豪的那天开始,一切就都没有退路了,又或者……在巴黎,一切就皆成定局。”丁程鑫打断华棠,睁开眼睛,挥挥手,“放心吧,马鹏辉还在,他不敢和我造次。就算他现在拿着枪冲进来,你还怕我打不过他吗?”


华棠低下头,抿抿嘴唇,放下心来,心道只怕整个上海滩,也没几个打得过先生的。她想了想,复又劝道:“其实想要吞并马鹏辉资产,不必马嘉祺归沪,先生一人便足矣。”


“马嘉祺家室特殊,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替代他的人。马嘉豪一死,马鹏辉定会让马嘉祺替代他入职新政府,绝不会允许这块肥肉旁落。我要给马嘉祺出现在上海,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合适的契机、合适的身份,不单为马鹏辉的黄鱼,现在组里损失的人太多,我需要一把趁手的枪。”丁程鑫想到几个小时前搁下狙击枪就绕道而行的惊险,摇摇头:“不过,早知76号最近管控这样严格,今天就不让他去取电台了。”


“好了,既然人到了,就把我们准备的见面礼送给他吧。”


“是。”华棠鞠躬离开。




—05——


“忍冬:

一日后下午三点,新到一批咖啡豆,按时取货。

                                                     曼陀罗”


马嘉祺拿出打火机,点燃译电纸,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上海火车站最近被76号严格布控,马嘉祺带不下电台,只能下车后再与对接人取。他绕了好几个街区,都能看见形迹可疑的76号特务,七弯八绕后才确定身后没有尾巴,拐进一条长胡同,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低头看报。一个戴着帽子穿着中山装的学生路过他身边,顺走了他身边的黑色皮箱,留下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抬头,人早没了踪影,只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芍药芬芳混在风中,口袋里留了一张条子——“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门敲响,马嘉祺思绪停顿,将纸灰丢出窗外,抬起嗓音:“什么事?”


“二少爷,老爷回来了,太太请您下去吃饭。”华棠在外面道。


“知道了。”


马老爷子年事已高,大儿子过世后,他急需一个继承人来打点马家上下,故而这顿饭对马嘉祺关怀备至,仿佛马嘉祺不是被丢在外面二十几年不闻不问的私生子。丁程鑫坐在一旁,热情地给马嘉祺夹菜,偶尔顺着老爷子的话说几句,夸二少爷一看便有老爷年轻时的风范,把老爷子哄得红光满面,多饮了好几杯。待老爷子喝高了被仆人扶进房间,桌上只剩下丁程鑫与马嘉祺两个人,气氛不知不觉冷淡下来。丁程鑫狐眸一抬,旁边的华棠便带人撤了下去。席上的鸽子汤炖得软烂,香气扑鼻,他见马嘉祺没动过几筷子,站起身,拿起白瓷的汤勺。


马嘉祺搁下筷子,扬起狭长的凤眼,皮笑肉不笑:“方才您叮嘱我学业,谈吐不凡,不像是没读过书的。请问您是在哪里上的学,香港,英国,还是法国?”


丁程鑫舀汤的手不停,一截藕节似的手腕被水晶灯照得愈发雪白,他眉眼和顺地笑起来:“二少爷玩笑了,我们梨园出身的,哪里有什么墨水,不过是沾老爷的福气,去大学混了点日子,不至于太给老爷丢脸。”


“原来如此。我还想呢,这年头不安生,但凡是个中国人,都不会再瞟我爹这棵蛀满了虫的病树。”


马嘉祺说到最后,咬字又狠又重,眸光轻飘飘地扫过丁程鑫,一点情面也不留,明着骂面前的佳人爱慕虚荣,甘为汉奸,昧着良心白读了书,枉为国人。见丁程鑫不恼也不怒,他接过丁程鑫舀来的鸽子汤,抬起眉毛,语气质疑:“不过说到这儿,我想起来,我在巴黎有个同学,长得和您很像。”


丁程鑫露出意外的表情,轻笑道:“哦?能像二少爷的高材生同学,那倒是我的福气了。”


马嘉祺舀起鸽子汤的汤勺复落入汤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冰锥落地:“他叫程以清,也和您一样,为着几根黄鱼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您当真不认识?”


丁程鑫笑容可掬,微微摇头:“不认识。”


马嘉祺盯着他眉尾那一颗痣许久,久到目光被水晶灯晕染开彩色的光晕,让他恍惚中回忆香榭丽舍大街上满地的鲜血,牺牲的战友,背叛名单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代号。他站起身,点点头,冷笑一哼,咬牙切齿:“我吃好了,早点休息,小——妈——”


丁程鑫看着马嘉祺上楼的背影,余光瞥见二楼马老太爷卧房未合紧的门缝,心中有数。这个距离二楼听不见他们二人的一句话,却足以看清他们二人之间的剑拔嚣张。他回到卧房,华棠早早等在里面:“先生,马太爷明天晚上那场宴会,特务委员会的张部长做东,新任的日本驻上海司令部军事顾问小松岗禾也会到场。确定要给忍冬发报吗?”


丁程鑫进洗手间洗了个手,从书桌上拿起雪花膏抹在手上,似乎是想要遮掩去上面看不见的血腥味。这段日子为了马嘉祺来沪,他一周做了三单,还要应付家里这个一头雾水的,只觉得格外疲惫。接过华棠顺来的邀请券看了看,他瞪起那双艳丽的狐眸,语气里带着佯怒:“别给他多好的枪,你看他刚才咄咄逼人那样,巴不得先给我来一枪。”


华棠掩面偷笑。



—06——


法租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红酒杯摇晃荡漾,舞女旗袍摇曳多姿。马嘉祺坐在宴会厅的一角,清冷的眸光扫过舞池里随着曲子晃动身体的男男女女,瞥了一眼表,起身上了楼。十分钟后,日本驻上海司令部军事顾问小松岗禾将会发表就职演说,他的上级曼陀罗来讯,任务是:清除小松岗禾。马嘉祺快步上楼,不引人注目地蹿入二楼更衣间。这里的柜子里,有他下午在南京路咖啡店取到的狙击枪。


丁程鑫余光捉住靛色绸面的西服上了楼,垂下长长的睫毛,一双小皮鞋踩着鼓点起舞。他今儿着了一身淡黄色的旗袍,开叉到大腿根,起舞时的身段又软又灵,便是百乐门的舞女在他面前,也差上几分风韵。日本上士色眯眯的眼神勾上他白皙的小腿,大腹便便的商人在心底幻想青葱妖童的滋味,可谁也不敢把这鬼胎说出口,甚至到了他面前不敢把他与那些成日喝茶插花的姨太太做比,还要尊称一声“先生”。


“哎,嘉祺去哪里了?”音乐声停,搂着丁程鑫细柳般腰肢的马老爷子忽然问道,回头望人群中看。


丁程鑫一扯老爷子袖摆,扬起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笑意柔丝含媚:“呀,老爷忘了,您昨晚儿还让二少爷好好和上海滩的世家少爷们熟络熟络,二少爷这不是听了您的话,应酬去了?”


“说得是,让他见见世面也好。”马老太爷点点头,脸上的皱褶挤在一起,瞧得丁程鑫心生恶心。日本宪兵真枪实弹簇拥着一位高级将领往正台上走,丁程鑫看见那张被订在行动目标最核心照片上的面容,面露怯色,扭头看向马老太爷,满眼楚楚可怜:“老爷,既是大日本皇军的演说,那我先到后面去。我让刘叔在旁边酒店给您开个房间,您若累了,待会就直接去旁边歇息。”


一场宴会足以马老太爷摘花一场,丁程鑫这番话的意思无非是怕自己扰了老爷子兴致,带来炫耀一番撑起场面便足矣,剩下的便叫做乖觉。马老爷子对这个漂亮又懂事的男孩很满意,点点头,挥手让人自己玩去了。


丁程鑫转过身,逆着人群往门口走去,眼神扫在他的表盘上。


鼓掌声起,一声枪响在背后如约而至。


会场大乱。


丁程鑫潜进宴会对面的酒店,站在正好能看见宴会楼二楼后窗的位置,看见一个人影落地,踉跄了两步,混入骚乱的人群,溜入自己这栋酒店。他正心上一松,搜捕声却忽地在前方响起,他闪到窗边,看见76号的车子堵在路口挨个搜查,连声的子弹响声在楼下震得人心惶惶,成队的人向自己所在的酒店奔来:“搜查每一个房间,一间也不能放过!!快!”


马嘉祺混进人群,宴会厅二楼格局逼仄,他从二楼窗户跳下潜入旁边酒店,顺手从侍应生的移动衣架拿了一件大衣套在身上,改装换面,正上到二楼路过长廊,忽地被一只手拉进了屋子。


巡捕的脚步声与客人惊慌失措的叫骂声在走廊迭起,门一开,巡捕只见床上一身黑马褂长西裤的男人正热切地压在一旗袍佳人身上索吻。“小妈也该疼疼我,嗯?”马嘉祺喑哑的声音落入丁程鑫耳中,性感无比,身下那人儿的脸背对门口,旗袍的高开叉开到大腿,一条修长光洁的腿攀在男人腰上蹭着,露出一截又白又嫩的大腿根。


听到门响,怀中的人儿一个哆嗦,马嘉祺仿佛被打断兴致的纨绔,狠狠瞪向门口。持枪的巡捕一见是马嘉祺,脸上的凶神恶煞顿时变成了诚惶诚恐的堆笑:“原来是马二少啊,对不住,得罪了二少,您继续……”


说着他们就慌慌张张“砰”一声关上门,往下一间房去。


绷紧的弦骤松,马嘉祺松开臂弯,丁程鑫“啪”一个耳光打在马嘉祺脸上,把人扇下床。马嘉祺被人一耳光闪得眼前发晕,没稳住身子,在那二龙戏珠的长毛地毯上滚了两圈,被人一脚踩住袖口。丁程鑫舔一下被马嘉祺含有泄愤意味咬到红肿的唇,手指夹着方才险些割开他喉管的小刀,开口全然不复演给巡捕看的缱绻戏码:“二少爷,现在我是你长辈,我劝你放尊重点。”


马嘉祺双手撑在地毯上,回瞪向床上的人,紧绷的弦断后呼吸急促起来。他扬起冷笑,字字如刀:“这么巧,在酒店也能遇着小妈,怕不是在给我爹戴帽子吧。缺钱花的话,我从巴黎带回了两支新出的香水,先生需要吗?”


从巴黎出发时,上级给马嘉祺的接头暗号是:“我从巴黎带回了两支新出的香水,先生需要吗?”线人的回答是:“不巧,我更喜欢瑞士的手表。”


丁程鑫起身走过去,反锁房门,蹲在马嘉祺面前,端着微笑对上他的眸子,一张艳绝无双的面容一如当年,不曾有改——“不巧,我更喜欢瑞士的手表。”




—07——


马嘉祺眸中大动,跌坐在地上,似乎是在消化丁程鑫给他的讯息,眼底翻出三分悲怆三分可笑,眸子一转,一拳冷风直逼丁程鑫面门。丁程鑫抬腿踢向马嘉祺膝盖,仰面一退,背脊贴着床滑过,如燕子般漂亮地翻了个身,稳稳站在床的另一边,旗袍不带一丝皱褶。


他们以白色床褥为界线对峙,拉开久违了三年的骗局真相。


黑色皮鞋踩上床垫,拳风与掌风相对,风衣与旗袍翻缠,丁程鑫卸去他西装里的手枪,马嘉祺趁机拧住丁程鑫纤细的手腕,压在柔软的床垫上,眼底被愤怒与悲哀染成火色:“曼陀罗,丁长官的新代号好威风啊。”


丁程鑫扑闪了一下他长长的睫毛,声音平静无波,一双媚极了的美目胸有成竹:“芍药花妖而无邪,乱世何处有净土?还是曼陀罗直抵地狱的好,杀个干净来得利落。”


“那丁长官不如连我也一起斩草除根,何须留到今日?”马嘉祺逼近冷笑,“哦,是我忘了,在巴黎的那个人叫程以清,丁长官确实不用对这场骗局负责。”


三年,马嘉祺从冬雪走进夏风,无时无刻不在回想那一个晚上,他姗姗来迟,连丁程鑫的遗骸也不曾看见,有的只是一地碎片,还有被钉上耻辱柱的恋人。不管丁程鑫叫什么,马嘉祺都坚信他骨头里流淌着中国人的血,出生入死,敢为人先,不信丁程鑫会是那个叛徒。可他刚刚来到上海,踏入马公馆,丁程鑫却给了他当头一棒——马家的四姨太太,多好听的身份,有金钱,有地位,有名气,唯独没有民族血性,男儿筋骨。


感慨丁程鑫还活着的庆幸散去后,他在床上睁眼躺了一夜,如何也理不清这其中原委。马嘉祺不敢信昔日恋人真的成了叛国逆贼,不甘心他们二人之间只剩下不可直说的虚伪、猜忌与敌对,恨不能马上拿着枪去质问丁程鑫——你到底是谁?


你是那个说好和我携手一生的程以清,是组织上遗臭万年的叛徒“芍药”,是上海滩尊贵体面的四姨太太,还是你有你不可说的苦衷,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背后有更深更不可告人的身份?马嘉祺只觉得脑仁格外的疼,几乎要转不过弯。而现在的丁程鑫又告诉他,他是给他传达每一条任务指令的上级,是军统上海站情报小组的最高指挥官“曼陀罗”。


丁程鑫,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东西?


丁程鑫被马嘉祺压得喘不过气,他手腕反抓上马嘉祺小臂,下腹发力,大腿剪腰,一个翻身把马嘉祺重重压在身下,虎口钳住马嘉祺的喉咙:“如果要算骗局,你在巴黎也不叫这个名字,我说得不对吗,简亓先生?”


马嘉祺双目红透,若非顾及外面还有搜寻的特务,他恨不得吼出胸腔中酝酿了三年的痛苦:“这不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


身死,叛变,离别,在绝对的亲密关系里,这其中没有任何一条是马嘉祺可以接受的。在马嘉祺看来,丁程鑫闯入他的晦暗世界,把他带入光明,让他读书写字的手有机会摸到杀敌灭寇的枪,却又亲手用那一夜香榭丽舍大街上的雪,熄灭了大半烛火,可谓残忍至极。


“马嘉祺,欢迎你成为军统的一员,代号‘忍冬’。”四年前,丁程鑫向他伸出右手,笑意如春。


“‘忍冬’,你的上级‘芍药’叛变了,组织要求你撤离巴黎,保持潜伏,等待进一步指示。”三年前,军统巴黎站遭遇重大事故,站长丁程鑫重受后失踪,马嘉祺沦为单线孤魂,直到被军统新任站长联系。


丁程鑫扯开嘴角:“不管是芍药还是曼陀罗,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还算有价值。”


“对你而言,我只有这些价值吗?”马嘉祺的凤目里含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有些情感,用理性无法解释,却在一个“爱”字里无言而喻。乱世命贱,我可以为国死为民死,但是在你的花期里,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工作以内,你价值连城;工作以外,你在我这里值这个。”丁程鑫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


丁程鑫说,马嘉祺值他的命。




—08——


看见身下人眼底快要溢出的水光,他叹了一口气,把马嘉祺腰后别着的瑞士军刀抽出来,扔在床下,确定情绪激动的人身上再无利器,才松开手把人丢在床上,起身揉揉手腕,满眼诚挚:“嘉祺,当年你若早来一分钟,香榭丽舍大街上那颗子弹就不是打在我的肩膀上了,而是你的眉心。”


马嘉祺一哽,想到那张写着诗句的纸条,本想坐起的身体瘫倒在床上。他眉心皱起的山峦软下来,鼻头涨起了红,眼眶里的清洪决了堤。


现在,马嘉祺都明白了。


太幼稚了,马嘉祺想,读了这么多年书,他怎么会在丁程鑫面前还是这么幼稚。国家,民族,战友,这些优先权不是丁程鑫一个人的选择,而是身为军人,身为中国人的选择。枪管临头,生死存亡,丁程鑫做出了他的选择,把这些都排列在了他自己之前,包括马嘉祺而他自己的地位,名誉,生命,他愿都奉献为国铺路。


可是马嘉祺在做什么呢?他却在苟且的贪生里贪心不足,在漫长的笃定里动摇怀疑,在伪装的面具前冷语嘲讽,还要在完成任务后揭开恋人面纱的那一刹,千般万般纠缠于他执着的儿女情长。


无论他的训练成绩多么优异,在名为丁程鑫的这杆枪面前,马嘉祺永远只有不及格的分数——心慌意乱,躲无可躲。


丁程鑫把地上散落的手枪和军刀捡起来,走到柜子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坐起身的马嘉祺,娓娓道来:“三年前,我的小组成员被叛徒出卖,牺牲了大半。为保证找出叛徒,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我假意反叛被杀,在巴黎的代号‘芍药’作废,无线电缄默等待重庆指令,让真正的叛徒得以放松,浮出水面。”


马嘉祺接过水杯,愧疚地垂下眸子。


“嘉祺,你是我那个时候最亲密的人,如果我的死亡和叛变不能骗过你,那么敌人更不会相信。”


丁程鑫靠近轻语,他看见马嘉祺脸颊上一大片被月光反射的粼粼泪光。


丁程鑫宁可不要声名,宁可行走暗处,宁可被千万人在背后耻笑咒骂,只要民族依旧,山河无恙。即使带着骂名闭上双眼,他的血依然滚烫,骨头依然硬朗,心房依然照得到阳光。


他的名字可以改换千万遍,唯一不变的是,他是中国人。


马嘉祺的睫毛轻颤,低头喝了一口丁程鑫倒的水,缓和心脏的钝痛,声音微微发抖:“伤……好全了吗?”


丁程鑫笑道:“你不是也没打过我吗?看起来军统重庆站的训练班,也不过如此。”


马嘉祺把眼泪咽下去,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和缓,他忽然拉住人的手:“阿程,上海这么大,你为什么偏要选择做马鹏辉的姨太太?”


看出马嘉祺的心结已解,丁程鑫拉了一张凳子坐在马嘉祺面前,翘起腿,歪头看向马嘉祺,白花花的大腿从旗袍开叉落入马嘉祺眼眶,和他的声音一样充满了调侃意味:“你这个问题,是以什么身份在提问?”


“是以下级的身份,还是小辈的身份?”



—09——


马嘉祺躲开眼神,咽了一口口水:“以下级的身份。”


丁程鑫将腿放下来,坐直身体正色解释道:“这两年76号和特高课在严查新政府官员的家眷背景,我们损失了不少优秀的女性特工。女性特工很难培养,有大量的缺口需要,不能再有损失。所以,出于你的身世考虑,也出于现在上海的形式,这是最好的掩护身份。马鹏辉很快会把马家的产业交付于你,我们之间的不和水到渠成,更加有利于你我二人伪装。待你入职新政府,我们的情报来源会打通新的渠道,你的位置无人能替,也是我潜伏身份最需要的助力。”


马嘉祺不解:“你完全可以提前告知我。”


“马老太爷是人精,我刚刚站稳脚跟不久,你若知道了,第一顿饭,还能对我那样咄咄逼人吗?”丁程鑫站起身,示意让马嘉祺从床上起来,把两个人打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铺好:“演的和真的,到底有差距。”


马嘉祺想到晚餐上对丁程鑫试探的冷嘲热讽,脸上一热,心中内疚更甚。他站在丁程鑫身后,小心翼翼地加补了一句:“那刚刚的问题,如果以恋人的身份问呢?”


丁程鑫失笑,飞了个白眼:“马鹏辉年近七十,他碰不了我,你不必担心。”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咽下了后半句话。嘉祺,就算有点什么,比起前线几十万将士的生命,这点代价,不足为提。


谁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奉献,唯有华夏江山,不可拱手让于侵略者。


“接连死了四个高官,周溪川怕是连觉都不敢睡了,76号现在一定灯火通明。我看,二少爷下个星期就不要出门了,留在马公馆,和你的小妈好好斗斗吧。”说完话,丁程鑫揶揄一笑,踢掉皮鞋,钻进被窝。


马嘉祺皱眉:“不回去睡?”


“怎么,许你爹在外面逍遥,还不许我开间套房了?”丁程鑫回瞪回去。


丁程鑫这睡觉的架势全然没有给马嘉祺留位置,马嘉祺冲门口摊开手,哭笑不得:“不是,现在外面宵禁了,那我呢?”


“你自己看着办。”


马嘉祺方才被人撞见在这间房里和人巫山云雨,要是重新开一间房,肯定会被怀疑有问题,丁程鑫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要么别睡,要么在地上凑合一晚。马嘉祺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小声嘟囔:“还小妈呢,哪里有长辈这么对小辈的。”


丁程鑫头也不抬:“说话打报告。”


马嘉祺立正:“报告,我要和丁长官一起睡。”


“马嘉祺你是不是欠揍?”这样的话在同性恋人之间意味深长,丁程鑫掀开被子,正要起身来教训人,就被马嘉祺搂住腰身,复又栽进柔软的床垫。


“马嘉祺,你……”


“抱一会儿,明天回去就抱不着了。”马嘉祺没给丁程鑫挣扎的余地,紧紧搂着他细柳般的腰肢,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后,丁程鑫忽就不想与他挣脱了。恋人在身边,战友在身边,三年未闻的声音温柔如水,久违的怀抱让孤身一人在孤岛奋战的丁程鑫,感到格外心神安定。


即使光照不到我们身上,只要我在你身边,我们就能互相取暖,互相照亮。


丁程鑫转过身,回抱住马嘉祺,仿佛一个短暂陷入贪安迷香中瘾君子,笑着把头埋进他怀抱里:“睡吧,晚安。”


今夜我们相拥而眠,明日我们共赴战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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